2021年2月24日 星期三

「敬天愛人」英文怎麼翻譯?

眾所周知,「敬天愛人」是西鄉隆盛的座右銘。在東京上野公園那尊有名的西鄉銅像的旁邊,豎立著一塊介紹銅像由來的雲石碑,頂端便寫著「敬天愛人」四個大字。在很多地方,「敬天愛人」就如同西鄉本人一樣,獲得人們的尊敬,製成橫幅掛在當眼的地方,時刻提醒自己毋忘這做人的信條。

 

上野公園西鄉隆盛銅像 (圖片取自wondertrip.jp)

最近在鹿兒島市這個西鄉隆盛的故鄉,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事緣在該市西鄉銅像前的觀光案內板,在「敬天愛人」四個漢字底下,寫著它的英文翻譯 “Revere Heaven Love Man”,當中的“Heaven”一字引起爭議。“Heaven”固然可以譯作「天堂」、「天國」,相信與「敬天愛人」中的「天」的意思有很大的出入。

 

我們都知道「敬天」的「天」不是指「天堂」、「天國」,而是指「上天」、「天道」。問題在於英文“Heaven”

 

據報道,將「敬天愛人」的「天」譯作“Heaven”,原來早有前科。新渡戶稻造在他最著名的作品《武士道》中,引用了西鄉的說話,而根據青森縣十和田市新渡戶紀念館的解釋,這個「敬天」的「天」,英文確實是對應“Heaven” 無誤。

 

如果看新渡戶《武士道》的原文(英語)的話,便知道這個“Heaven” 的含意並不簡單。

 

Still another instance I may cite from Saigo, upon whose overhanging brows "shame is ashamed to sit;"—"The Way is the way of Heaven and Earth: Man's place is to follow it: therefore make it the object of thy life to reverence Heaven. Heaven loves me and others with equal love; therefore with the love wherewith thou lovest thyself, love others. "

 

(試譯一下,如果有錯懇請指正‥‥‥

我再引用一段西鄉的話——恥辱從來不敢侵上他那突出的眉宇〈語出莎士比亞《羅密歐與茱麗葉》〉:「所謂天道是上天的道,而人世間遵從其道;故此人要以敬天為志。上天愛人,無分你我,你應愛人如愛己。」

 

這裡把“reverence Heaven”譯作「敬天」可以說得過去。按照這一小段文字,”Heaven”也可以譯作「上天」,「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上天」,這個「上天」是有意志的,祂會愛人、被尊敬,而不是西方稱為「天國」或者「天堂」的場所。在另一段文字“it is even the light that proceedeth from the god of heaven” 中,”Heaven”則似乎有「天國」或者「天堂」的含意,這裡的“heaven”是用小寫,可能是為了與「上天」的”Heaven”作區別。

 

再說,西方學術著作中,一般亦把「天」譯作”Heaven”,與「地」”Earth”形成一對概念。「天命」譯作“Mandate of Heaven”;「天子」譯作“Son of Heaven”。寫成漢字的「天可汗」的「天」,原本在突厥語中有高尚、權力的意思,也被西方譯成“Khan of Heaven”。一字多義原是很正常的現象,因此我們不應有僵硬的想法,以為一個字只能對應一個意思,必須根據上文下理來推敲出最貼近原意的譯語。

 

新渡戶用英語寫作《武士道》,原意是將「武士道」介紹給西方讀者,所以有可能使用西方人容易理解的”Heaven”來詮釋「上天」、「天道」這個概念。在《武士道》原文中,”Heaven”共出現二十五次,絕大部份都可以解作有人格意志的「上天」,西方讀者應該不難理解真實含意,反倒是我們生硬地把它一律譯作「天堂」,才會誤解作者的意思。

 

據說「敬天愛人」這四個字,是明治初期思想家、教育家中村正直從英國留學回來後,將基督教精神中的相關意思譯成「敬天愛人」,後來被西鄉隆盛引用作為遺訓。中村正直留學英國學習西方事物,加上新渡戶本身是基督徒,所以有人認為他們所說「敬天」的「天」,是指基督教的天國,似乎有望文生義之嫌。上文已提過,“Revere Heaven”與「敬天」可以對譯,有看過原文的話便不應該有這種誤解。

 

而根據西鄉南洲顯彰會發行的《南洲翁遺訓》的現代語譯,「敬天愛人」的意思是

 

「道というのはこの天地のおのずからなるものであり、人はこれにのっとって行うべきものであるから何よりもまず、天を敬うことを目的とすべきである。天は他人も自分も平等に愛したもうから、自分を愛する心をもって人を愛することが肝要である」

 

可以印證新渡戶《武士道》中的解釋確實是與《南洲翁遺訓》一脈相承——相信也很難生出別的解釋。

 

所以新聞中觀光案內板的英譯,個人認為並無不妥。

 

新聞來源:https://news.yahoo.co.jp/articles/e0469f7f93471e3d43cd2d57af193af0d16d5178?page=1

 

新渡戶稻造《武士道》英文原文:http://www.gutenberg.org/files/12096/12096-h/12096-h.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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