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12日 星期一

一揆的抗爭


香港最近發生甚麼事大家都清楚。我平素很少談論政治,也不會輕易表態或者下結論,「撐」哪一方對我來說是沒有建設性的事情,人們支持某一方,指責對方的不是,但是對於己方做出同樣行為視而不見,我十分厭倦這種風氣。

這兩個月來事態變得愈來愈嚴重,我的人生也因此發生重大改變。事到如今,我是絕望到無法言語。請恕我這一個多月沒有更新部落格(我想大家也沒有心情看文章吧)。

既然這部落格本來是為了分享自己的日本史研究心得而設置的,那就借日本史來談談我的想法。

古時日本的民眾運動稱為「一揆」,例如土一揆、一向一揆、百姓一揆。「一揆」二字可以指涉運動本身(事件),也可以指涉運動團體和組織(人),字義上是指為了某個目的而團結起來的群眾。《世界大百科事典》定義為有連帶之心性的人們所構成的集團。超越日常性的問題,或者認為不可能用正常手段解決的問題,以此為目的而結成、跨越現實的非日常的集團,即所謂一揆。我翻譯得不好,簡單說它就是臨時湊合的共同體,有計劃地抗爭,甚至實行自治,但必須注意的是一揆不一定是破壞性的暴動,更不是政變,廣義來說它是各種申訴和抵抗手段的總稱。

以往這些一揆動亂的核心以農民階層居多,因為天災導致歉收,或因為頻繁征戰而荒廢農事,農民沒辦法繳交指定稅項,被迫借款,但情況持續惡劣使他們無力償還債務,於是鋌而走險,組織起來向領主申訴,要求用行政力量幫他們把債務一筆勾銷。例如室町時代發生在近畿一帶的正長土一揆便屬此類。後來運動有蔓延之勢,附近地方也有農民組織乘機出動,堵塞道路,到處打砸劫掠,破壞社會安寧,幕府派兵鎮壓,仍無法消滅一揆勢力,一揆亦無法再進一步,結果只是「燒數簿」便了事。

《大乘院日記日錄》記載了這起騷亂:「天下の土民蜂起す。徳政と号し、酒屋、土倉、寺院等を破却せしめ、雑物等恣にこれを取り、借銭等悉くこれを破る。管領これを成敗す。凡そ亡国の基、これに過ぐべからず。日本開白以来、土民蜂起是れ初めな」。

於一揆來說,那是「德政」,對當權者而言,當然是暴動。其中某一些一揆動亂,是有「外部勢力」(其他敵對大名)干涉,情況可以很複雜。

但我們應該聚焦在問題癥結,而不是一味指責外部勢力卻把事情起因含糊過去。那些農民為甚麼要組織起來鬧事?自然是因為還不了錢,走投無路,一個三餐溫飽的人,會冒生命和財產危險走上街頭抗爭嗎?何況不是一兩個人的事,是大部份人共同面對的事,所以才能夠一呼百應,匯合成一道抗爭的洪流。但農民具有生產力,為社會各階層提供糧食,是十分重要的生產力。所以當權者對農民一揆不會趕盡殺絕,因為還要保留珍貴的生產力,常見的情況是處分領袖以儆效尤,對普通農民則赦免其罪,讓他們早日恢復耕作才是正經,像織田信長屠殺長島一向一揆是個別的例外。

聽過人家揶揄,那些示威者都是買不起房子的魯蛇。以經濟水平來衡量一個人的品格自然是要不得的,但這可以印證一個事實,就是在現代文明社會年青人已不再是珍貴的勞動力,甚至被視為對社會毫無貢獻的寄生蟲。對當權者來說,這些抗爭者一沒有資產,二沒有不可代替的生產力,絕對是「死不足惜」,加上國際形勢波譎雲詭,政府更加寸步不讓,但政府忌諱的不是「死不足惜」的年青人,而是國際資金和輿論,沒有國際牽引,恐怕早就大開殺戒。

我對政治哲學不甚了解,講不出甚麼大道理,也提供不了甚麼抗爭策略,只是心情極差,不吐不快,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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