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澤諭吉之所以受日本人敬愛,是因為他向尚未接觸國際社會的日本人介紹西洋文明。他在幕末時曾隨幕府前往美國,回來日本便寫了一本《西洋事情》,不計蘭學的話,他可說是最早一批向日本人展示西洋文化的人。他不把這些知識當做是很珍貴的秘笈,反而很積極推廣,希望啟迪日本人的見聞和智慧。當時新舊時代交替,日本尚在萌芽發展階段,而西方列強對東亞虎視眈眈,福澤便透過《西洋事情》和稍後的《勸學篇》來激勵日本人勤奮自學,只要每個人都努力學習,便可有獨立的人格,進而使日本有獨立的國格,與世界列強為伍。這既是他身為下級藩士受盡白眼的經驗,也是當時日本面對國際社會的處境。
《勸學篇》第一句「天不生人上之人,亦不生人下之人」,看似是說人無貴賤之分,人人生而平等,就像美國獨立宣言那句名言一樣;但對比他在甲午戰爭時稱清兵為「豚尾兵」、「惡獸」的表現,便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我對這一句話的解讀,是世界雖然有文明的國家也有落後的國家,但上天賦了人類的質性其實是一樣的,每個人都可以透過後天的努力成為人上人,相反若不努力改變自己,便會淪為人下人,福澤諭吉以此勸勉日本人獨立自強,使日本成為比別國優秀的國家,這正是《勸學篇》的主旨。
他對於落後的人是很歧視的,絕不是平等主義者。就像當時已流行的祟洋風潮,福澤也不能免俗,相信人種有優劣之分,支持「人種改良論」,認為日本人應該模仿家蓄品種改良,挑選優秀父母(指文明的歐美人)誕下優秀後代。他這種思想似乎在知識界亦十分普遍,在他的《時事新報》擔任記者的高橋義雄撰寫了《日本人種改良論》,提倡與西方人雜婚,便是基於此一優勝劣敗的思想。後來福澤諭吉的《脫亞論》也是由此而來,因為失敗的朝鮮人和中國人都是東亞劣等民族,他不屑與落後的東亞為伍(脫亞不等於入歐,這一點需要注意)。
要知道,福澤的《西洋事情》、《勸學篇》抑或《脫亞論》,對象都是日本人。他絕不是要把他的思想推廣到全世界成為普世價值。相反,我們更要留意當時世界的思潮。當時是民族主義和達爾文主義流行的年代,是帝國侵略、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年代,不是自由、平等、博愛的年代。我們看福澤的作品,了解他的人品,不能撇開時代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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