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藝毛利史（第二章／第十八節：三子教訓狀）

〔十八、三子教訓狀〕

　　名門大內家的滅亡，是毛利家稱霸中國地區的一個重要里程碑：毛利家以一介國人領主之身，僅元就一代便迅速發展成為藝、備、防、長四國之主，在當世實屬罕見。

　　弘治三年〈１５５７年〉四月十二日，即大內義長在長福院自盡之後幾天，毛利元就急不及待派遣奉行桂元忠從防府出發，回到吉田郡山城轉告老臣志道廣良，自己將所有政務交付隆元，從此過著隱居生活，不再過問政事。本來元就在天文十五年〈１５４６年〉已將家督之位傳給隆元，名義上雖然是退居幕後，在背後輔助隆元，但實際上遇到重大決策時還是由元就自己定奪〈請參考本章第十一節〉，他帶領毛利家南征北戰，擴充版圖，現在有了充實的根基，是時候放手讓隆元親政。隆元得知此事之後，顯得極為焦慮不安，力勸元就打消歸隱念頭。隆元在他自筆覺書裡透露，相比父親元就的偉大，自己實在毫無才幹，不是能夠擔起統治國家重任的人物，而且家中又無良臣，恐怕家業會斷送在自己這一代手上，只好將家督讓給幸鶴丸〈後來的毛利輝元〉，方能避免厄運〈《毛利家文書》第六四六條〉。

　　但是毛利隆元深知難以讓父親收回成命，於是又想出了死諫這個辦法。果然元就見其意甚堅，也就把隱居之事擱下不提。適逢周防、長門各地大內遺臣群起作亂，其中一部更於十一月十日攻入山口，雖然這場騷亂最終由新降毛利家的內藤隆春率兵鎮壓，可是此後各地大內殘黨的叛亂仍然不斷發生，元就忙於敉平動亂，也沒再將隱居之事宣之於口。

　　十一月二十五日，毛利元就在周防富田陣中，給隆元、元春、隆景發出一封書狀，亦即是名傳後世的「三子教訓狀」〈《毛利家文書》第四Ｏ五條〉，現將原文摘錄如下：

三人の心持ちの事、今度、弥然るべく申し談ぜられ候、誠に千秋萬歲、大慶此の事に候 　　一、幾度も申し候、毛利と申す名字の儀、涯分末代までもすたり候はぬやうに、 御心かけ、御心遣ひ肝心までにて候 　　一、元春・隆景の事、他名の家を続けらる事に候、然ると雖も是れは、誠のとうさの物にてこそ候へ、毛利の二字、あだおろかにも思し食し御忘却候では、一圓曲事無く候、中～申すもおろかにて候 　　一、申しし事舊きに候と雖も、弥以て申し候、三人の半、少しにてもかけこやたても候はば、ただ～三人御滅亡と思し召さるべく候、余りの者には取り分を替えるべきに候、我等子孫と申し候はん事は、別にて諸人之にくまれを蒙るべく候間、あとさきにてこそ候へ、一人も人はもらし候まじく候、縦ひ又かかはり候ても、名をうしない候て、一人二人かかはり候ては、何の用にすべく候哉、申すに能はず候 　　一、隆元の事は、隆景・元春をちからにして、内外の様共に申し付けらるべく候、然るに於ては、何の子細あるべく候や、又、隆景・元春の事は當家だに堅固に候はば、其の力を以て、家中～の者に存分の如く申し付けらるべく候、唯今いかに～我～が家中～に存分の如く申し付け候と存ぜられ候へ共、當家よはく成り行き候は、人の心持ちは相替わるべく候の条、此の兩人においても心もち肝要に候 　　一、此の間も申す如きに候、元春・隆景ちがひの事候へ共、隆元ひとへに～親氣を以て毎度かんにんあるべく候～、又、隆元ちがひの事候へ共、兩人の御事は、御したがい候はで順義叶ふべからず候、兩人の事は、爰元に御入れ候はば、つとに福原・桂などうへしたにて、何と成すとも、隆元の下知に御したがひ候はで、叶ふまじく候間、唯今此の如く候とても、ただ～内心には、此の御ひつそくたるべく候 　　一、孫の代までも、此のしめしこそあらまほしく候、さ候はば、三家數代を保たるべく候の条、かやうにこそありたくは候へども、末世の事に候間、其の段までは及びなく候、さりとては、三人一代づつの事は、はたと此の御心持ちに候はでは、名利の二つを失はるべく候 　　一、妙玖ゑのみな～の御とふらいも、是にしくまじく候 　　一、五竜の事、是又五もじ所の儀、我々ふびんに存じ候の条、三人共にひとへに～此の御心持ちにて、一代の間は、三人と同前の御存分ならでは、元就に於て曲無く恨み申すべく候 　　一、唯今虫けらのやうなる子ども候、かやうの者、もし～此の内かしらまたく成人候ひたるは、心もちなどかたのをくにも候たるをは、れんみん候て、何方の遠境などにも置かるべく候、又ひやうろく無力の者たるべきは、治定の事候間、さ様の者をば何とやうに申し付けられ候へ共、はからひにて候～、何共存ぜず候～、今日までの心持ち、速やかに此れ分け候、三人は五竜の事は、少しもわるく御入れ候はば、我々にたいし候ての御不孝迄に候～、更に別無く候　 　　一、我等の事、存知の外、人を多くうしない候の条、此の因果候はで叶ふまじく候と内々せうしにて候、然るの間、かた～の御事、此の段御つつしみ肝要に候～。元就一世の内に報い候へば、申すに及ばざる候 　　一、元就の事、廿の年、興元にはなれ申し候、當年の今に至る迄、四十余りが年に候其の内には大浪小浪、洞他家の弓矢、いかばかりの傳變に候や、然る處、元就一人すべりぬけ候て、此の如くの儀、不思議にて申す能はず候、身ながら、我等の事、けなげ者、どうぼね者にても智惠才覺人に越へ候者にても、又正直正路者にて、人にすぐれ神佛の御まぼりあるべき者にても、何の条にてもなく候處に、かやうにすべりぬけ候事、何の故にて候共、更に身ながら推量に及ばず候～、然る間、はや～心安く、ちと今生のらくをも仕り、心静かに後生のねがひをも仕へたく候へ共、其の段も先ならひ候て、申すに及ばず候 　　一、我等十一の年土居に候ひつるに、井上古河内守が所へ客僧一人き來たり候て、念佛の大事を受け候とて催し候、然る間、大方殿御出候て、御保ち候、我等も同前に、十一歳にて傳授され候て、是も當年の今に至り候て、毎朝多分に呪し候、此の儀は、朝日をおがみ申し候て、念仏十篇づつとなへ候へば、後生の儀は申すに及ばず、今生の祈祷此の事たるべきよし受け候ひつる、又我等故實に、今生のねがひをも御日へ申し候、左候間、御三人の事も、毎朝是を御行い候へかしと存じ候～、日月いづれも同前たるべく候や 　　一、我等の事、不思議に巖嶋を大切に存ず心底候て、年月信仰申し候、さ候間、初度に折敷ばたにて合戦の時も、既にはや合戦に及び候時、厳嶋より、石田六郎左衛門尉、御久米・巻數を捧げ來たり候の条、さては神變と存知、合戦弥すすめ候て勝利し候、其の後巖嶋要害と為す普請をし、我等罷り渡り候處、存知の外なる敵舟三艘、風と來候て、合戦に及び、數多く頸を討ち捕らふ、要害の麓にならべおき候、其の時我等當に存じ候、さては當嶋に於て弥大利を得べき寄瑞にて候や、元就罷り渡り候時、此の如くの仕合わせ共に候間、大明神の御加護も候も、心中安堵し候ひつ、然間、巖嶋を皆々御信仰肝要本望たるべく候 　　一、練々と申す度、今度の次に申すにて候～、是より外に、我々腹中、何にても候へ候はず候、ただ是まで候～、次ながら申し候て、本望只此の事に候～、目出度々々、尚々、忘れ候事候ば、重ねて申すべく候。又、此の状、字など落ち候て、てにはちがひ候候事もあるべく候、御推量めさるべく候 　　恐々謹言 　　霜月廿五日　　　　元就（花押） 　　隆元 　　隆景 　　元春

　　其意思大致如下：

　　關於你們三人〈隆元、元春、隆景〉的事，藏在我心中很久很久，這次能夠一一寫出來，實在是可喜之事。

　　一、從前已經說了許多遍，盡力維持「毛利」這個家名的用心和掛慮，至為重要。

　　一、縱然元春、隆景繼承他家，也只不過是一時之事，假若心中常以「毛利」二字為念，自然不會做出有損家名的事情。

　　一、雖然是從前就說過的事，但還是讓我再說一遍。假使三兄弟之間有一點不和，將會導致三家一同被滅絕，三家之中只要有一家失卻家名，也會造成令人憂心的結果，所以如有逾越本份者，可取其領地而代之。在南征北戰迎來強盛的今天，必然招致很多人的怨恨，如果他日毛利家滅亡了，我的子孫必定沒有一人能夠倖免於難。這種憂心實在無法以言語表達出來。

　　一、隆元應該與元春、隆景同心協力，治理家裡家外大小事，如此一來就沒有任何阻礙。同時，元春、隆景若能夠使本家〈毛利〉更為穩固的話，就憑藉這種力量去管理各自的家〈吉川、小早川〉。然而，雖然說管理各自的家是正經，但是一旦本家弱化，人心便會思叛，這一點要銘記在心。

　　一、就如以前所說，隆元需抱持親愛之心對待元春和隆景，身為弟弟的元春、隆景也要服從隆元，這就是長幼有序的義理。此外元春、隆景在毛利家中，與福原、桂等重臣同位同列，凡事都要聽命於隆元，不得怠忽。

　　一、希望到了孫兒那一代仍能遵守此訓，這樣三家便得以存續。這固然是我的願望，但是在這樣混亂的世代，並不敢抱有這種信心。至少在你們〈隆元、元春、隆景〉這一代，如果沒有這個意識的話，在現世的名聲和利益都會失去。

　　一、沒有比供養亡母〈妙玖〉更重要的事。

　　一、五龍局〈元就長女〉和宍戶家都是對我們很重要的人，如果你們〈隆元、元春、隆景〉只顧自己，把他們當作外人看待，不給予同等的待遇，只會讓我心存悔恨。

　　一、現在我的兒子們〈指與側室所生的四男元清、五男元秋、六男元俱〉就像小蟲一樣年幼，他們即使平庸地成長，也希望你們能夠給予同情，無論多偏遠都好，也請給他們分一塊土地。雖然如此，肯定尚有不滿足的人，對於這種人，又該如何對待？這個問題就交給你們，我不打算多言，現在我所能夠考慮的事情，早已在這封書狀裡提出來。總而言之，你們三人與五龍〈宍戶家〉不睦，就是對我的不孝。

　　一、我等出乎意料地殺害了很多人，這個報應一定會來的。我內心常常引以為恥。因此，你們要保重身體，這件事至為重要。只要我在有生之年得到報應，就沒有問題了。

　　一、自從我二十歲的時候兄長〈興元〉亡故，到現在六十一歲，足足四十年的日子，這期間經歷過大大小小的風浪，與同族、他家一起作戰，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事。儘管如此，這些困難我還是一一克服過來，只能說句不可思議。自己並不是比別人更健康的人，也不是比別人更具膽識，智慧才略也不是比別人高，更不是那種會被神佛守護著的正直之人，但是為何能夠好好地活到現在，連我自己也不太明白。雖然是自己的事，卻始終想不到理由。因此，我還是想及早隱居，過著靜心的、嚮往極樂來生的清靜生活，然而我這個願望，從周圍的情勢來看還是不能達成，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一、我十一歲之時居於大方殿的屋敷。那個時候，曾有旅僧到訪井上光兼的住所，開設講經念佛的聚會。因為我與大方殿同席，於是也一起得到旅僧傳授念佛之道，從那個時候開始，直至今日，我每天早上都會念佛，沒有一天停歇。假如對著朝日〈初昇的太陽〉念佛十遍，不用說後世的願望，就連現世的願望都能實現。因此我會向朝日祈求現世的願望。正因如此，我希望你們三人能夠照樣每天早上念佛，風雨不改。

　　一、說起來很不可思議，嚴島神社在我心底裡佔著重要的地位，也成為我長年的信仰。當年折敷畑合戰，雙方開始交鋒之時，從嚴島來的使者石田六郎左衛門尉，帶著御供米和祈禱卷數前來陣中，心想這是嚴島之神對我等的加護，戰鬥的話必得勝利。該戰之後，為了在嚴島上築起城塞，專程前往嚴島，在途中出乎意料地出現三艘〈陶軍〉敵船，與他們一戰，砍下多名敵人首級，在嚴島城塞下排列開來。那個時候我確信「這一定是我們將會在嚴島上取得大勝的前兆」。在我渡海前往嚴島的時候，想起蒙受嚴島大明神的眷顧和庇佑，因此變得安心起來。所以，你們要抱持對嚴島的信仰心，這是十分重要的事，亦是我元就的願望。

　　一、很多想說的事終於可以趁這個機會說出來，已經想不到有甚麼要說了，我十分滿足。

　　這封信上或許有忘記要說的事，或許有重覆過的說話，也或許會出現漏字或者錯字，這些就留待你們自己推量。

　　從這封書狀裡，可以閱讀出元就所擔心的，是隆元三兄弟之間的關係會不會出現問題，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如此針對性再三教訓，反映隆元三兄弟之間可能存在嫌隙。事實上，這個說法是有事例可循的：為了讓剛剛繼承吉川、小早川家的元春和隆景能夠多點參與毛利家的營運，於是元就吩咐他們長期留在吉田郡山城，如此一來，就有必要建造讓他們居住的屋敷。隆元給兩人撥出土地建築屋敷，隆景卻不滿隆元分配給他的土地，還提出了無理的要求，要求將某幾位重臣的屋敷地劃為己用，使隆元大為頭痛，後來隆元與元就商議過後，才決定額外給予他想要的土地。又因為元春和隆景逗留郡山城參與政事，難免要對毛利的家臣們下達命令，以兩人作為他家當主的身份，這種行徑可稱得上僭越，尤其當時戰亂之世，兄弟鬩牆也是屢見不鮮之事，初時元春、隆景二人對此採取迴避態度，不敢過份干預，但是隆元仍然賦予他們與毛利家臣訂下契約，並且處罰犯錯家臣的權力，故此元就才一再提醒元春和隆景，他們在毛利家中的地位與福原、桂等重臣一樣。

　　妙玖亡故後，毛利家族成員之間開始出現嫌隙，例如嫁到宍戶家的長女五龍局，與元春的妻子熊谷氏〈新庄局〉素來不睦。五龍局尚且會與隆元夫人內藤氏〈尾崎局〉互通書信閒話家常，可是熊谷氏鮮有與他人的書信往來。元就察覺到這種氣氛，於是吩咐隆景修書給熊谷氏，懇切地勸說她要與五龍局修好關係，但是此後沒有收到過熊谷氏的回信，使隆景大為光火，後來經過元就的勸解，才令隆景下了氣。

　　此外，在嚴島合戰以後的論功行賞，小早川隆景獲得安藝東南部西條盆地的黑瀨地域，然而隆景並未因此而滿足，他希望得到的是能夠控制能美島的浦邊一帶的臨海地域，而西條盆地則位處內陸，於是隆景向隆元提出交換領地的要求。安藝東南部是小早川家世代盤踞的領地，與周邊國人領主關係密切，隆景繼承小早川家後，亦積極與周邊國人領主建立良好關係，這一點讓隆元十分擔心，生怕隆景發展自己的人際脈絡，會變得尾大不掉，所以隆元嘗試接觸當地的國人領主們，卻遭到隆景千方百計的阻撓，二人曾因此發生爭執，最後由元就居中調停。生性謙遜的隆元，在後來親筆所寫的覺書之中，勸戒自己不要為此傷了兄弟和氣，但是希望隆景即使跟國人領主打交道，至少先跟自己商量一下。

　　毛利元就年事已高，早晚會將所有權力交給隆元，另一方面又怕元春、隆景不服從隆元的命令，給毛利家的管治帶來障礙，於是寫成這篇書狀，讓隆元三兄弟和五龍局明白團結的重要性，這亦是當初元就立下「百萬一心」訓誡的願景。

　　「三子教訓狀」發出後，隆元馬上回信〈《毛利家文書》第四Ｏ七條〉。內容大致上是回應元就提出的各項訓誡，表示領會和切實執行。此信為隆元親手所寫，日期為十一月二十六日，亦即「三子教訓狀」的第二天，當時元春在日野山城正在為石見攻略作準備，而隆景則留在新高山城，隆元在寫過信後派人給他們逐個傳閱，然後各自在下款簽署，再送回隆元手裡。信函由隆元密封，並交予元就近臣平佐就之，託其轉交元就。

　　幾個月之後，元就又給隆元寫了一封較短的書信〈《毛利家文書》第四Ｏ六條〉，對之前的「三子教訓狀」作出補充：

右馬 「去年の状なり」　隆元又参　　元就 　是れ又御披見の後返し給ふべく候～ 巻物の内に申すべく候へ共、此の儀肝心に候、おそれながら、三人のためには、守にも、何にもまさる事にて候へ共、別紙に申し候、三人の間、露塵ほどもあしざまに成り行き、わるくおぼしめし候はば、はや～めつぼうと思し召さるべく候～、唯今當家のためは、別にまぼりも思惟もあるまじく候、ただ～此の儀定めてかため、御方兩人のためは申す能はず、子共迄の守たるべく候、張良が一卷の書にもまし候べく候、今の如く三家無二に候はば、おそれながら、國中の人々にもこまたはかかれまじく候、他家他国のおそれもさのみはあるまじく候～。 　　一、當家をよかれと存じ候者は、他国の事は申す能はず、當国にも一人もあるまじく候～。 　　一、當家中にも、人により、時々により候て、さのみよくは存じ候はぬ者のみあるべく候。 　　一、三家今のごとく無二に候はば、此の家中は御方の御心にまかせられ、小早河家中は隆景の　存分にまかせ、吉川家家中は元春の所存に任すべく候～、もし～すこしもわるく候はば、先ず家中～よりあなつり候て、一かうに事は成るまじく候～、然る間、ただ當家を初めに候て、三家の秘事は、是までにてあるべく候～、一卷の書に是にてあるべく候、露程も兄弟の間わるきめぐみも候はば、めつぼうの基と思し食さるべく候～、吉事重畳に申し承るべく候～、かしく 　　尚々、めうきう（妙玖）居られ候はば、かやうの事は申され候ずるに、何までも～、一身の氣遣いと存ず計に候～、かしく

　　其意思大致如下：

　　這本來是卷物〈三子教訓狀〉中應該提出的重要事，勝過甚麼護符保祐，因此另外再寫一封書信給你們。你們〈隆元、元春、隆景〉只要想著，如果你們三兄弟之間出現不和，就會招致滅亡。如今不用為了宗家，去奢望得到甚麼保祐，只要好好地恪守這些事〈三家協力〉，這不僅是為了你們三人，也是為了你們的後代著想。你們團結一心的話，更勝當年張良得到黃石公授予兵法書〈註１〉，如此一來，領國內的人就不敢造次，也無需懼怕來自他家的威脅。

　　一、且不說他國之人，即使是領國之內，也不見得有為毛利家設想的人。

　　一、便是毛利家中，隨著時勢推移，總會有不以毛利家為念的人存在。

　　一、如果三家能夠像目前一樣關係良好，那麼但憑隆元、隆景和元春的意思行事也沒問題。然而稍有不睦的話，便會受到家中上下的輕視，最後甚麼都做不來。所以，要以毛利家為首要考慮，這對於三家來說都是重要的事，亦是我〈元就〉直至現在經常說的團結一致的要義。希望這封書信能夠像張良得到兵法書一樣對你們有所幫助。應該設想一下，如果兄弟之間稍有不和，你們三家將會一同滅亡。想到今天終於把最重要的事完完全全向你們傳達過了，我感到無比滿足。

想來假若妙玖還在世，這些說話就不會由我來說，而是出自妙玖之口。現在妙玖不在人世，我也不得不為自己所擔心的事出一分力。

　　毛利元就在書信中多次強調團結一心的重要性，無非不想年紀漸長的元春和隆景擁權自重，使自己辛苦建立的家業分崩離析。元就自己正是從兄弟相爭之中奪得家督之位，不僅是異母弟相合元綱，就連家中幾位重臣也被捲入這場風波而喪命。又如北方的出雲尼子家，先有尼子經久和鹽冶興久父子相爭，後有尼子晴久鏟除新宮黨。即使是安藝國內的領主，因家族內部權力鬥爭而導致滅亡的事亦在所多有。故此元就這兩篇教訓狀，多少有以過往經驗作警惕的味道。在戰國之世，手足相殘之事屢見不鮮，這兩篇以兄弟團結為重點的家訓，在那秩序受到破壞、倫理價值需要重建的時代，無疑是一大瑰寶。

　　「三子教訓狀」的來由和其涵意，在後世卻是以「三矢之訓」的形式廣泛流傳著。這個故事講述元就臨終前將隆元三兄弟叫到面前，讓他們各自折斷一箭，箭枝應手而斷，接著讓他們折一束箭，卻是使盡力氣也折不斷，寓意兄弟同心合力，便如同這束箭枝牢不可破。這則寓言主要被收錄於幕末時期仙台藩儒者大槻磐溪的《近古史談》，以及明治年間由元田永孚編纂而成的教科書《幼學綱要》等書籍裡面，成為膾炙人口的故事。正是因為流傳太廣，人們信以為真，卻忽略了對細節真偽的探求，須知元就臨終之時，即元龜二年〈１５７１年〉，隆元已去世多年，因此教三兄弟折箭一事根本不合情理。

　　弘治三年〈１５５７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完成防、長攻略的元就，凱旋回到吉田郡山城。

　　註〈１〉：以當年張良得《太公兵法》後終成王者師之事，寓意三人只要團結一致毛利家才會變得更強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