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尼子經久南下〕
有田中井手合戰的勝利,大大削弱分郡守護武田家的勢力,另一方面,進一步鞏固了毛利、吉川兩家的友誼。
近鄰的吉川家,家督吉川元經有妹名曰妙玖〈註1〉,比元就小兩歲,雲英未嫁,正好讓她嫁給元就,以通友好。婚禮於多治比猿掛城進行,確實的時間並沒有記載,大約是有田中井手合戰後至大永三年〈1523年〉鏡山城之戰前的一段時間,也有一說是在永正十五年〈1518年〉,本文暫且以永正十五年說為準。關於妙玖的一切,鮮有史籍記述,能夠確知的是,她是日後毛利隆元、五龍局〈宍戶隆家之妻〉、吉川元春以及小早川隆景的生母〈註2〉。在後來元就給予隆元的書信中,提到「內事悉以母親為榜樣修習,外事則以父親為楷模而行」〈「內をば母親を以ておさめ、外をば父親を以て治め候」,《毛利家文書》第五四三條〉、「想到如果妙玖還活著,會有很多很多說話想對她傾訴」〈「妙玖居られ候はんには、涯分申さるべき事共にて候物をと思ひ居りたる計に候」,《毛利家文書》第四二二條〉,可見妙玖和元就之間琴瑟和諧,互相信任,並且在家庭中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
同時,元就也將異母妹松姬嫁給吉川元經,雙重姻親使兩家的關係更加緊密。
毛利和吉川兩家,分別處於安藝國東部和北部,互為犄角,為進出石見、出雲和備後三國的門戶;而盤踞月山富田城的尼子經久,這時候已經統一了整個出雲國,並且以鯨吞之勢向四鄰擴張,南下山陽只是早晚的事,要保住家業,就得投靠尼子家。早年,以勇武聞名的「鬼吉川」吉川經基〈吉川元經的祖父〉,將女兒許配給尼子經久,兩家結為姻親,只是當時尼子經久並未公然跟大內義興敵對,一時間相安無事。
但是這個潛藏在水底下的問題,就在尼子經久開始向藝、備進軍之時逐漸浮現。
永正十五年〈1518年〉八月,尼子經久率軍入侵備後國世羅郡赤屋陣所以及沼隈郡山南;毛利家在豐元時代已領有世羅郡世羅台地三千貫的領地,為了捍衛領土,於是聯同備後國西北部的國人和智豐鄉和三吉隆亮抵擋尼子軍的進攻,而西南沼隈郡方面則有沼田、竹原小早川等領主們聯手抵抗。然而這些小勢力的頑抗,並沒有令尼子經久打消侵略的念頭,自永正到大永年間,尼子經久持續著對備後國和安藝國的攻勢。
另一方面,長駐京都十年之久的大內義興,逐漸感到領地內爆發的統治危機,於是毅然辭掉管領代的高職,在永正十五年〈1518年〉十月退回周防國山口,準備奪回落入武田家和尼子家之手的土地。
如前文所述,安藝國內的嚴島神主家內部因神主職繼承問題而發生內訌,事緣大內義興率軍上洛之時,嚴島神主長屋興親〈毛利元春四子中馬忠廣後裔〉及其家臣友田興藤、小方加賀守等等亦有隨軍,永正五年〈1508年〉末興親病逝於京都,友田、小方因神主職的後繼問題出現爭執,風波擴大到留守安藝領地的家臣團內部,雙方的支持者因而分裂成兩派,互相攻擊,期間武田元繁乘虛而入,大肆侵略其領地,幸得毛利興元出兵解圍,免去滅門之禍。永正十五年〈1518年〉十月,友田、小方隨同大內義興歸國,雙方的鬥爭更是表面化。
大永二年〈1522年〉三月,大內義興派遣周防守護代陶興房前往安藝,一方面鞏固國內的形勢,另一方面收復被武田家和尼子家奪去的領地。同時,將神社領地收納為直轄地,並派遣代官接管神社領土。同年,陶興房從尼子家手上奪回西條鏡山城〈位於吉田郡山城南方約四十公里〉,但是同時間九州的大內家領地爆發一揆騷亂,只好任命藏田房信為城主,自己領兵回到周防國,準備出兵鎮壓動亂。
大內義興才剛離開安藝,形勢再次逆轉。翌年〈大永三年,1523年〉閏三月,嚴島神社家的友田興藤,在武田光和的支持下,將大內家駐守在領內的代官驅逐出境,並且以櫻尾城為根據地,自稱是神主職的繼承人,此舉等同於背叛大內家。同一年,尼子經久率領大軍南下安藝,矛頭直指剛失掉的西條鏡山城。
尼子大軍進入安藝之際,不少國人領主們紛紛表示歸順,最先響應尼子家的,正是剛才提到跟尼子經久有姻親關係的吉川國經;接著尼子經久把軍隊屯駐在郡山城北方的北池田,並派遣重臣龜井秀綱前往郡山城進行交涉,要求幸松丸跟龜井秀綱一起擔任鏡山城攻略的先鋒,身為後見役的多治比元就慨然允諾,並隨同幸松丸一同出陣。
在此之前毛利家內部發生了變故。先是兩年前的大永元年〈1521年〉三月,高橋久光在與備後國三吉氏交戰時陣亡,毛利家中高橋氏的勢力頓時崩了一角,亦使得一直仰其鼻息的多治比元就獨攬幸松丸後見役一職,得到更多的發言權。
然後大內、尼子兩方在安藝國內展開爭奪戰的同時,國人領主們都成為被招攬的對象。尼子經久向毛利施壓,脅迫毛利從屬尼子家,並且要求毛利家獻上家老坂廣時的首級,以表忠誠。坂廣時和他的兄長坂廣明,都是毛利家的族人,在毛利弘元時代擔任過執權職,一向親近大內家,後來坂廣時將執權職讓給侄子志道廣良,自己則隱居於郡山城附近的日下津城,不再過問政事。雖然尼子經久開出來的條件過份苛刻,可是毛利家既無能力與之對抗,就連最可靠的近鄰吉川國經亦早已投靠尼子家,形格勢禁,難以兩全其美。元就和志道廣良等一眾家臣商討過後,還是決定攻打日下津城,迫使坂廣時自盡。尼子經久聞訊大喜,便遣使請元就親自到陣前獻上坂廣時首級,元就疑當中有詐,便以患病為藉口拒絕赴約。
這宗事件只有在《吉田物語》和《溫故私記》裡面,以寥寥數句帶過,其他記述毛利家歷史的文書裡,卻隻字不提。元就、廣良等人為了生存,為了保存家業,不惜迫害同族,戰國時期小領主的苦況,大抵如此。
在轉投尼子家的同時,毛利家的兩名宿老--赤川就秀以及光永秀時,則被送往出雲國的月山富田城作為人質,以示對尼子家的忠誠。
言歸正傳。大永三年〈1523年〉六月,毛利幸松丸在多治比元就的監護下,與龜井秀綱擔任攻擊鏡山城的先鋒。同月十三日,大軍攻至鏡山城下,放火燒燬民家,鏡山城主藏田房信派兵下山應戰,勝負難分,各自收兵回陣。尼子經久設陣於面向鏡山城的下見峠,元就則設陣於鏡山城下的滿願寺。此後一連數日,尼子軍與鏡山城兵連場激戰,始終未能一舉攻入城內。元就得知藏田房信的伯父藏田直信是個利慾薰心的人,偏偏又得不到重用,於是利用這一點,使人送密書予直信,許以給予領地的承諾,誘使他叛變。結果大軍順利進入城內,通過二之丸,直接向房信所在的本丸進行猛攻,經過一日一夜的血戰,到了同月二十八日,房信終於抵擋不住,向元就提出以自己性命為投降條件,換取妻兒及所有城兵安全,元就答允;於是尼子軍順利接收鏡山城。
投降的藏田房信以及其另外一位伯父藏田盛信,因戰敗而切腹自盡,房信的遺孀以及八歲孤兒菊法師,寄養於木原備中守,菊法師長大成人後,以藏田市介之名出仕毛利家。至於不念親情、通敵求榮的藏田直信,則被尼子經久下令處死。對於元就曾許諾給予領地一事,經久毫不理會,令元就極為難堪。
戰後論功行賞,參與攻擊的平賀、阿曾沼等等國人領主,都額外得到原屬於大內家的東、西條盆地內的知行地,毛利家獲得的賞賜,卻只有位於西條盆地的御薗宇三百貫領地的「安堵」〈確定領地擁有權的保證〉以及賀茂郡郡戶村五十貫的領地,其中御薗宇更是豐元時代就已經擁有的舊領地,換句話說,實質上新得的領地只有郡戶村的五十貫領地。
鏡山城一役之後,七月十五日,年僅九歲的家督毛利幸松丸突然病逝。有說是在鏡山城一戰後,尼子經久把幸松丸請來陣中一同檢驗敵將首級的時候,受驚嚇而患病,回到郡山城後便一命嗚呼。毛利家自豐元一代起,歷代家督皆壯年而逝,興元曾寄予厚望的唯一兒子幸松丸,終究未能全壽而終,毛利興元一脈從此斷絕。有資格繼承家督之位的,就只有多治比元就以及異母弟相合元綱,兩人在家中各有家臣擁戴,為了家督繼承權,家中分裂成兩派,最後兵戎相見,不死不休。
註〈1〉:跟元就的生母福原氏一樣,其名字不曾出現於文獻,一般因她的法名「妙玖寺殿成室玖公大姉」而通稱她為妙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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